[环球时报驻德国特约记者 昭东 柳玉鹏]“欧洲正从世界各地购买煤炭”,随着8月欧盟即将生效对俄罗斯的煤炭进口禁令,美国、澳大利亚、印度尼西亚、哥伦比亚等国家的码头上,源源不断的煤炭正在装船驶向欧洲。国际大宗商品数据提供商Kpler 7月份的最新数据显示,与去年同期相比,欧洲的煤炭进口量增加了1/3以上。就连运输链末端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需求。“最新的运量真的很疯狂!”德国鲁尔区的小型煤炭贸易商安德莱亚斯25日对《图片报》表示,“我的客户不断地把煤运往储藏室”。他表示,客户联络电话自6月以来就一直响个不停。在以往的夏季,他平均每周运送一卡车煤,目前几乎一天运一车。
现在许多欧盟国家因火电需求激增面临煤炭短缺。欧盟新闻网站Euractiv报道称,欧盟各国为减少对俄罗斯的能源依赖,正在重启火电厂,加大燃煤发电量。奥地利、德国、荷兰和法国计划让已经关闭的燃煤电厂处于可随时启用的待命状态,以防今冬和明春的天然气供应中断。荷兰也修改了此前停止运行燃煤电厂的立法,境内火电站到2023年底将再次满负荷运行。捷克等中欧和东欧国家也比原计划更加需要煤炭。
目前,欧洲第一大经济体德国40%的煤炭来自俄罗斯。而波兰约75%的煤炭来自俄罗斯。“好像在一夜之间,大约800万吨煤炭从市场上消失了”,波兰能源专家琴泽夫斯基近日在TVN电视台上坦言,寻找到俄罗斯煤炭进口的替代品并不容易。
随着欧盟各国满世界寻找煤炭,进口也随之大增。彭博社称,今年上半年,欧洲能源和大宗商品交通枢纽区域安特卫普-鹿特丹-阿姆斯特丹 (ARA) 地区的煤炭进口量同比增长35%至2690万吨。澳大利亚煤炭巨头怀特海文煤炭已收到许多欧洲国家交货请求。该公司还通过政府一揽子援助计划向乌克兰提供7万吨煤炭。
同时,亚太地区煤炭贸易商也在积极向欧洲出口。“印尼可缓解煤炭市场的紧张局势”,德国NTG24新闻网称,印尼是世界上最大的煤炭出口国,2021年煤炭出口量约4.55亿吨。澳大利亚以约3.5亿吨的煤炭出口量位居第二,俄罗斯煤炭出口量约2.2亿吨。
此外,来自南美洲的煤炭也在更多运往欧洲。“哥伦比亚的煤炭越来越受到欢迎。”德国电视一台表示,位于哥伦比亚西北部的El Cerrejon是世界上最大的硬煤矿之一。每年约有3000万吨煤炭从这里运往世界各地。德国能源公司STEAG和EnBW公司是其重要客户,德国最大能源企业Uniper和RWE也在增加购买哥伦比亚煤炭。
欧盟还在从美国、南非、莫桑比克等地进口煤炭,并且也开始转向非传统供应商,俄罗斯《生意人报》26日报道称,根据欧盟统计局的数据,今年1-5月期间,哈萨克斯坦向欧盟国家运送150万吨煤炭,几乎是2021年全年的2倍。3月份以来,哈萨克斯坦每月向欧盟出口煤炭达到30万-40万吨。去年同期哈萨克斯坦对欧洲煤炭出口量仅为6万-7万吨。在对俄实施制裁之前,俄罗斯占欧盟煤炭进口量的65%,这样的数量很难替代。分析人士称,哈萨克斯坦可能大幅增加对欧盟的煤炭供应,因为其煤炭适合欧洲发电厂。
不过,大量的煤炭进口也导致欧洲港口严重拥堵。截至6月底,有71艘散货船在安特卫普、鹿特丹和阿姆斯特丹附近抛锚,是近五年平均水平的三倍。目前煤炭船的等待时间约为10天,莱茵河的低水位也导致了延误。
德国新闻电视台称,德国最大的问题之一是煤炭运输。从秋季开始,数百辆新增的货运列车必须将大量硬煤运往德国发电厂。但铁路公司似乎几乎没有为这项任务做好准备。“自2016年以来,我们的行业大幅萎缩。2016年至 2020年期间,我们的销量下降约 50%。”德国煤炭进口商协会主席亚历山大·贝特表示,目前物流、人员和材料已经做出调整。德国已经规定煤炭运输的优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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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俄罗斯“能源脱钩”,欧洲能做到吗?(中国新闻周刊)
7月中下旬,欧洲大多数国家都在经历着破历史纪录的高温天气,连伦敦和巴黎这样纬度很高的城市,气温都突破了40℃。但在肆虐的热浪当中,有一个欧洲国家却对自己可能会受冻格外忧虑。
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以下简称“俄气”)稍早前宣布,由于“技术原因”,从7月11日到21日,穿越波罗的海向欧洲供气的“北溪1号”天然气管道将停止供气十天。这让该管线的首要目的地德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能源焦虑和恐慌。
自从6月以来,“北溪1号”管道的天然气输送量就已被削减到产量的40%,每天不超过6700万立方米。作为紧急应对举措之一,德国副总理兼经济部长哈贝克当时宣布,德国进入其三阶段天然气供应紧急计划级别的第二级,即“警报”级别,并推出了一揽子“省气”计划,呼吁全民做出更多努力来节约天然气。很多电视台开始播放宣传片,倡导德国民众洗热水澡尽量不要超过五分钟。有些地方政府的公立游泳馆,由于没有天然气来加热泳池里的水,也只能被迫关门谢客。
一些专家当时就警告称,俄罗斯彻底切断“北溪1号”的供气只是时间问题,7月一到,断供如期而至。眼看手里的天然气储备进入坐吃山空的状态,哈贝克更是坐卧难安,甚至一度考虑修改《能源安全法》,允许能源公司向消费者转嫁成本的大幅上涨,还警告如果未来真的库存见底,天然气作为战略资源将被迫进入配给制管理阶段。
好在7月21日,随着“北溪1号”涡轮机风波暂时告一段落,俄罗斯方面如期恢复了“北溪1号”的供气,不过依然只是按照产量的40%输送。但7月25日,俄气表示,由于最后两台处于运作状态的涡轮机中有一台出现技术问题,随后三天时间里,每日供气量降至3300万立方米。
在“北溪1号”供气量上下波动之时,德国全国上下的焦虑和担忧情绪也起伏不定,他们在担心自己要怎样才能平安度过这个冬天。而在欧洲,深受困扰、深陷焦虑的国家并非只是德国。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7月25日警告说,欧盟应该为俄罗斯天然气供应做最坏打算,即“迟早完全停止天然气供应”。
“北溪1号”涡轮机风波
这次让德国人紧张起来的能源危机警报,起因本来只是一桩常规的小事,但在2022这个不平凡的年份里,却引发了巨大的冲击波。
“北溪1号”是由俄罗斯经波罗的海海底直通德国的天然气管道。这条管道未建成之前,德国等西欧国家从俄国进口天然气,要通过陆地上的东欧国家,包括途经白俄罗斯和波兰的“亚马尔—欧洲”管道,或者经过乌克兰、捷克和斯洛伐克的名为“联盟”和“兄弟”的管道。从名字就不难看出,这些陆地管道原本是冷战时期苏联内部以及经济互助委员会体系内国家修建的油气管道系统的一部分,最初是苏联为包括东德在内的东欧社会主义阵营国家提供廉价能源所用。
但时移世易,在东欧国家大都加入或亲近欧盟和北约之后,和俄罗斯的关系出现了裂痕。过去每当俄罗斯和乌克兰等国发生矛盾时,其供应西欧的油气就会受到影响。同时,德国等国也为此要向波兰和乌克兰等国支付高额的过境费用。早在施罗德担任总理的任期内,德国就已经开始同俄罗斯研究合资开通海底直通管道项目,避免陆地管道可能产生的各种政治和经济问题。2011年,全长1230公里的“北溪1号”管道完工并正式为德国输气。十年来,管径达到1.22米的北溪管道每年都会为德国输送超过500亿立方米的天然气,占德国天然气需求总量的四成以上。
作为世界最长的海底天然气管道项目,“北溪1号”管道需要大型涡轮机将巨量的天然气输送进铺设于波罗的海海底的管线。这些由德国西门子公司生产的涡轮机,例行维保工作也由该公司负责。按照德俄双方约定,俄罗斯在去年冬天将6台需要维修的涡轮机送到德国,而西门子公司则将涡轮机送往加拿大分部进行维修。
但始料未及,今年春天俄乌冲突加剧,俄罗斯发起“特别军事行动”,西方各国对俄罗斯的制裁全面升级。这些战事爆发之前就被送到加拿大的涡轮机,就成了“可能为俄国政府获取资金的设备”,被加拿大以制裁俄罗斯为由拒绝送还。6月中旬,俄气也以此为由,将“北溪1号”管道的天然气输送量降至平时的40%。此举一出,立即影响到了直接目的地德国以及依赖德国管道系统进口天然气的其他欧洲国家的供应。7月,俄气进一步表示,六台涡轮机如不送到,将导致每年夏天都需要例行维保的涡轮机无法更换,从7月11日开始先彻底断供十天,能否恢复还要“视情况而定”,由此引发一场空前的能源恐慌。
技术上说,和电力不同,管道输送的天然气可以被压缩储存,此时又是用气量不高的夏天,短时间内的供应波动,本不至于对德国这种体量的国家造成如此重大的影响。但是在俄乌冲突加剧的大背景下,西方各国却对此陷入恐惧。
几个月前,因为眼看卢布正遭遇整个西方世界的制裁,几乎被踢出了环球银行间金融通信协会(SWIFT)的全球支付系统,急于要保护本币汇率的俄罗斯政府就提出,欧洲各国进口俄国天然气必须改用卢布、而不是合同中规定的欧元来结算。虽然双方最终达成妥协,由俄气公司成立一个专门银行负责收款结算,绕开西方对俄罗斯金融机构的禁令,此事不了了之,没有实际影响供应,但德国上下还是虚惊一场。
随着“北溪1号”涡轮机风波再度引发“断气”恐慌,德国当然明白自己需要未雨绸缪,当务之急是加紧储备用于过冬的天然气。同时,为平息涡轮机风波,德国第一时间就展开外交斡旋,争取让加拿大尽早归还扣留的涡轮机,并最终成功促成加拿大破例放行。德国政府还软化身段,在公开场合多次表示“涡轮机被扣”是技术层面的问题,避免将这一问题政治化,以导致争端升级。最近,西班牙政府提出要援助乌克兰上百辆退役封存的“豹2式”主战坦克,也被该坦克的原产国德国拦停,尽量不想这个节骨眼上刺激俄国的意味非常明显。
在大西洋彼岸,一向高调批评北溪项目又牵头主导了对俄制裁的美国这次却降低了调门。7月11日,美国国务院发言人普莱斯发表声明称,美国支持加拿大将涡轮机归还德国,认为这将“在短时间内”提高欧洲各国的能源安全与弹性,但同时也不客气地批评俄罗斯“将能源武器化”的做法。普莱斯的用词很是讲究,他称涡轮机是“归还德国”,而不是“归还俄国”。尽管理论上这些涡轮机是德俄两国合资公司的财产,而且它们还安装在俄国境内,但只有说成是“归还德国”,再由德国转交,加拿大才可以“不用背上违背制裁的黑锅”。
然而,在加拿大同意将涡轮机送还德国之后,乌克兰政府表示“无法接受”。而海外乌克兰人组织“世界乌克兰人大会”则干脆把加拿大政府告上法庭,要求加拿大收回决定。十多年来,乌克兰一直强烈反对北溪项目,除了因为海底管道绕开了乌克兰导致自己损失了大笔过路费之外,更主要的就是乌克兰深知西欧国家对北溪的依赖将会使得他们在制裁或对抗俄罗斯时束手束脚,甚至有对俄罗斯采取“绥靖政策”的风险。
德国能源依赖的天然气“命门”
新冠疫情在欧洲蔓延开来并重创经济之后,各国政府原本期待经济能在2022年有所反弹。但俄乌冲突加剧后,油气价格持续暴涨,而俄罗斯之外最重要的产油国集团欧佩克(OPEC)也拒绝大幅增产,这让欧美主要国家都面临着极高的通货膨胀压力。美国、英国以及欧盟国家最新公布的经济数据中,通胀率基本都达到了接近10%的水平,能源价格上涨的传导效应是关键因素之一。
北约国家中,加拿大长久以来就是全球能源出口巨头,和俄罗斯是竞争关系。美国虽然是世界第二大能源消费国和第一天然气消费国,但是以前其油气资源进口主要来自中东,并不依赖俄罗斯。近些年页岩气开采的技术成熟之后,美国不单单可以满足本国的巨大需求,从2017年起,更是一举成为天然气净出口国,且顺差不断扩大。今年俄乌冲突加剧后,美国出口到欧洲的天然气总量甚至还一跃超过了俄罗斯。可以说,如果欧洲逐渐与俄罗斯能源脱钩,美国和加拿大反倒有可能成为受益国。
欧洲国家则各有着不同的能源结构,天然气的供应源也千差万别。意大利和德国类似,高度依赖来自俄罗斯的天然气供应,且意大利的电力部门主要依赖天然气发电,因此对德国的当下的遭遇比较能共情。西班牙、葡萄牙这些南欧国家可以经由地中海底获得来自非洲的天然气供应,对于欧盟提出的“一刀切”的节约用气倡议表示明确反对,认为这将影响本国的工业发展和复苏计划。
而北溪项目修建之前,曾经通过陆地管线大量向德国输气并收取过路费的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等国,现在则颇有兔死狐悲之感。一方面,北溪项目让他们损失了大量过路费收入,但另一方面,他们也深恐俄罗斯突然切断提供给他们的能源供应。东欧国家普遍经济体量较小,能源来源单一,没有足够的替代供应来源,又没有大规模储存能力,一旦天然气断供,他们的经济会迅速难以为继。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的报告估计,如果俄罗斯对欧盟全面断供天然气(包括北溪和陆地管道),匈牙利、捷克和斯洛伐克三国的国内生产总值(GDP)最高可能会损失6%。因此,他们对于欧洲全面与俄罗斯进行能源脱钩持保留态度,也就不难理解。
英国因为拥有北海的油气资源,约四成天然气需求可以自给,其余部分主要靠来自挪威和荷兰的管线运送,来自俄罗斯的占比极小。法国则是世界上核电占比最高的国家,也是世界第一电力出口国,化石能源在法国基本只被用作汽车和飞机燃料。因此,英法对于欧洲同俄罗斯的能源脱钩总体是无所谓甚至乐见其成的态度。这样的能源脱钩最多只是会影响全球能源市场价格,造成国内物价波动,但还远远达不到影响国家安全的程度。虽然英法两国在对俄外交上经常有着迥异的立场,但面对欧洲目前出现的能源困局,英法两国基本保持沉默。
但对于欧洲第一大国德国来说,天然气恰恰是“命门”。客观而言,德国能源供给的对外依存度在西方国家中并不算最高。作为老牌工业强国,传统上,德国能源来源是依靠本国巨大的煤炭储量来支撑的。直到本世纪初,德国依然有超过25%的能源消费量来自煤炭,是世界第三煤炭消费国。不过,由于成本过高和减排需要,2018年德国已经关停了境内所有的硬质煤矿,目前仅保留了一部分褐煤开采用于发电。
德国的另外一大挑战就是它所采取的环保主义政策,即便在欧洲国家中,都堪称极端。德国的人口和经济体量,决定了它在一段时期内还不能彻底转型成绿色能源。但德国主流民意却“远远地跑在了潮流前面”,不仅反对传统的化石能源,同时还有强大且不断的反核能运动。切尔诺贝利核灾的阴影塑造了整个欧洲社会反核能运动的基本盘,但在当今全球呼吁减碳的背景下,量大稳定又几乎能做到零排放的核能比起化石能源至少是次优选择。更何况,德国还拥有历史悠久、技术领先且相当安全的核电纪录。
不过,德国绿党作为反核运动的先锋,早在上世纪90年代末第一次参与施罗德领导的红绿联盟政府时,就明确了德国要在2022年以前彻底淘汰核能发电。虽然后来的默克尔政府一度推迟了这个计划,但日本福岛核电站的泄漏让德国的反核声浪再度卷起。无奈,默克尔只能恢复了原来的废核时间表。曾经在德国占比超过三成的核电,在过去十年内几乎全部关停,如今仅余下三座核电站还在运行,静静等待今年年底的寿终正寝。
淘汰了煤炭和核能,绿色能源又需要时间来填补,这就让本身基本不出产石油和天然气的德国,只能暂时高度依赖油气进口。德国在天然气进口这个领域,还有个特殊的地方。除了内陆国之外,德国是世所罕见的完全没有液化天然气(LNG)接口的国家,其每年需求的一千多亿立方米的天然气,全部通过陆地和海洋管道运输。那种在全世界主要港口都极为常见的、顶着几个大圆球的LNG运输船,在德国已毫无用武之地。换句话说,就算全国的天然气储量见底,眼下德国也没有办法从北美或中东直接进口天然气来解燃眉之急。那条满足着德国天然气四成需求的“北溪1号”管道,就像是德国能源安全的主动脉,但“心脏”却安置在波罗的海的另一端——俄罗斯。
“零依赖”的决心如何落地
随着俄气在7月21日如期恢复了40%的供气量,“北溪1号”彻底断供的危机暂时消除。但是一再陷入“断气恐慌”的德国正痛定思痛,试图寻找中长期的解决方案。
德国的当务之急是扩充储备能力并加紧天然气储备工作。德国计划在9月1日之前,让自己的天然气储备达到储备能力的75%,并在11月1日达到95%,不管怎样,都要先熬过今年这个注定不会太好过的冬天。其次是完善能源危机的预案。对于之前设立的三阶段天然气供应紧急计划的僵化之处,德国政府已开始反省。在俄乌冲突加剧后不久,德国从3月底开始就进入了紧急计划的第一阶段。但这种低度预警,对于一直就承受着欧盟国家最高电价的德国民众来说,已经很难真的产生多大的警觉意识。
在欧洲大多数国家,能源供应是一个“高度管控下的有限竞争市场”。家庭消费者可以在一个比较自由的市场上,挑选一个更合适自己需求的电力和天然气供应商,一般都会和供应商签订一个固定价格的合同,为期一至两年不等。在合同期间,除非政府监管机构允许,否则能源供应商是无法依据能源市场价格的波动调整单价的。总的说来,这种制度确实更好地保证了终端消费者不会受到一直波动的国际能源市场价格的影响,稳定了家庭消费支出的水平,但是这也让欧洲民众对于每个月的能源支出账单不太敏感。毕竟,用电和取暖的需求对于一个家庭来讲大体是固定的,意料之外的天价账单不会突然出现。
6月,“北溪1号”涡轮机风波出现后,德国进入了紧急计划的“二级”,理论上允许公共事业部门将高价格转移给用户,从而刺激用户降低需求应对短缺。但这种涨价依然不会自动发生,也要先经过联邦网络管理局的正式批准。直到危机最高峰的7月,联邦政府开始讨论涨价可能性并放出风来的时候,德国普通民众才意识到天价账单真的有可能到来。叠加着最近几个月来每天翻新高的油价,德国民众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感到恐慌。因此,如何能让这个预警制度用更快的速度和更小的代价,激励用户改变习惯,就成为了下一步修订政策的重点。
同时,对于德国完全废除燃煤和核电的时间表和计划,即使是绿党,现在也愿意做出妥协。副总理哈贝克在7月21日提出了新的一揽子能源安全计划。10月1日起,德国将重启褐煤发电,以取代目前的天然气发电。甚至连铁路运输领域里,早已完成铁路电气化的德国,也会优先考虑把库存的蒸汽和内燃机车恢复使用,以节省电力。哈贝克表示,德国需要持久的力量,“这不仅关系到即将到来的冬天,也和下一个冬天相关”。哈贝克的言外之意是,为了能完成2024年基本摆脱对俄罗斯天然气依赖的目标,短期内,绿党也可以接受德国在淘汰传统能源这条高速路上暂时开一段倒车。
另外,德国也在认真选址,计划尽快在北部的石荷州和下萨克森州建设LNG接口端,以接收船运的天然气,预定也是在今年年末前完成。至于核电站是不是按时在年底全部退役,目前政府尚未明确,看上去应该是绿党想要为自己奋斗了20年的一项成果保留一点机会,不想这样食言。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如果年底前再出现能源缺口,德国的核电站实现起死回生,应该都不会有太大的政治障碍。
虽然德国总理朔尔茨是社民党人,但绿党现在作为联合政府里的第二大党,在能源问题上的影响力不可小觑。特别是副总理兼经济部长哈贝克和外长贝尔伯克这两个内阁重要人物都出自绿党,俄乌冲突所引出的德俄两国外交以及能源安全问题,正是他们二人主管。这次,绿党必须要证明自己可以从一个环保主义政党转型为一个能应对大局的执政党。
应当承认,德国相当一部分民众在经历一而再的能源恐慌之后,现在厌战心理又有增加,对于本国政府无条件支持乌克兰也确实又多了一分犹疑和焦虑。包括绿党在内的联邦政府必须要想清楚,该如何平衡“同情乌克兰”但也“不想自己担惊受怕”这种复杂微妙的民意。
俄乌冲突加剧以来,欧洲大国里,英国政府表态最积极,高调挺乌,给人给钱给武器,赚足了乌克兰人的好感度。连约翰逊宣布辞任首相的时候,基辅市民都显得比伦敦市民更悲伤。法国则是坚持自己一贯喜欢站在两大阵营中间的调和外交策略,马克龙两边打电话,想方设法促使双方可以至少边打边谈。
不过,德国目前的处境就颇为尴尬。这次能源危机,让一些德国人希望借机对俄缓和甚至促进俄乌双方讲和,但两次世界大战、加上战后国家分裂了近半个世纪的独特历史,让今天的德国存在一种特殊的“政治正确”,那就是在类似俄乌这种事情上,德国政府从来不敢如法国一样愿意主动挑起劝和重任,甚至连德国民众也普遍耻于公开讨论劝和的可能性。可以说,即便自己可能因制裁俄国受到最大影响,德国除了和大多数盟友表达相近的强硬立场之外,在外交上并没有太多选择余地。
自从2月以来,绿党一直高调支持乌克兰,反对俄罗斯。现任德国总统施泰因迈尔2016年担任外长时曾经批评北约过度刺激俄罗斯是激化局势,结果虽然今年施泰因迈尔道歉,承认自己当年错估局势,但乌克兰方面还是婉拒了已经是虚位国家元首的施泰因迈尔4月访问基辅表达支持的请求。连一向以“不耻认错”而闻名的德国民众都有不少人觉得乌克兰政府心眼太小,以怨报德。不过,作为外长的贝尔伯克5月倒是很快访问了基辅,她和乌克兰外长库列巴的合影也精致如电影海报。在这次访问里,贝尔伯克再次向乌克兰人宣示,德国一定会减少对俄能源依赖,“直到零”。
俄乌冲突加剧后,欧盟牵头提出节约用气共度时艰的倡议。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倡议各成员国能够基于自愿原则,在未来的8个月里减少15%的天然气使用量,并根据自己本国的情况,逐步减少直至摆脱对俄罗斯的能源依赖。但落实倡议绝非一日之功,且不说前文提到的部分欧盟成员国可能因为自身受影响很小而反对节约的倡议,在当下国际能源价格高企的背景下,单单是寻找稳定的替代来源和建设足够的储备设施,就需要相当一段时间。当下,欧洲表现出来的实现对俄能源脱钩的意愿和决心之强烈超出以往,但是这份决心能在多大程度上付诸实践,涉及欧洲如何协调内部立场差异和分析、俄乌冲突的下一步走向以及俄罗斯的应对等诸多内外部因素,仍然需要观察。
(作者系政治评论人、英国剑桥大学社会学系博士候选人,德国汉堡大学社会学系讲师周睿睿对本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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