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合阿根廷媒体《11 Noticias》、《解密报》和《纪事报》的消息,阿根廷总统哈维尔·米莱正在推动一项新的劳动法改革,该方案因巨大的争议性而引发阿根廷国内的广泛讨论。
这项被称为《阿根廷投资和就业促进法》的法案是由多名执政党议员提出的, 他们表示已经得到阿根廷劳工部长胡里奥·科德罗的认同和批准。
阿根廷媒体认为这项法案是米莱政府对资方送出的大礼,包括各种免税措施、扩大企业信贷额度等。 他们希望这项改革通过降低劳工保障来吸引投资、促进就业,乃至拉动经济增长。
该法案备受争议的部分主要是以下四个方面:
首先,延长工作日时间,允许“企业在与员工达成一致的前提下”, 工作日延长至12小时,并不计入加班费;
其次,企业可制定灵活的假期政策,可以自行决定一年中什么时候给与员工假期,当然前提也是“企业在与员工达成一致的前提下”;
再次, 员工被辞退的经济补偿金,中小企业可以分为十二期支付 ;
最后,也是争议最大的一点,法案规定, 部分工资可用公司技能培训、代金券、优惠券等非官方货币形式发放 ,且代金券只允许在特定商店使用,不得流通。
另外还有一些其它条款,包括允许企业支付工资不通过银行账户,可以使用虚拟货币、数字钱包支付——其实这一点倒是劳资双方都能接受,且不谈这点给了企业避税的机会,同时由于阿根廷银行基本都没有储蓄利息,反而数字钱包会或多或少给打工人一点利息收益。
实际上该法案并非近期出现的,根据阿根廷《纪事报》的报道,早在去年七月,米莱就准备把工作制提高到12小时。
在阿根廷知名的社区“Meneame”上,几乎所有人都对此抱怨不已
而在去年年初,米莱就已经大幅降低了劳工权益。综合《France 24》、美联社等多家国际知名媒体的消息,上一次米莱宣布调整的劳动法案包括: 新员工法定试用期从现在的三个月允许延长到八个月;削减产假;允许企业减少支付给员工的养老金和遣散费等。
该法案最后获得了政府、国会的批准,但在巨大的反对声中,被阿根廷法院驳回,法官在判决书上表示米莱的新劳动法案对劳动群体 “具有压迫性或惩罚性”。
此次米莱政府推动的新法案被阿根廷媒体视作“新一轮的剥削”。例如分期支付补偿金制度,虽然法案规定这一条仅有中小企业可施行,但是根据《解密报》的说法, “大约65%的阿根廷人在中小企业公司工作” ,因此该条款会波及大多数阿根廷人。
在假期条款方面,阿根廷人认为,许多企业会把假期安排在“最不值得休假”的时间范围。
至于最后一点,对劳动群体的影响将会非常大。比如员工用特定用途的代金券支付工资肯定无法满足他们的日常开支需求,人们的购买力会下降。并且代金券不属于法定货币,也不会作为收入纳入税务申报或社保计算,这不但让企业逃避社会责任, 也使得员工无法享受与现金收入同等的社会保障福利。
举个简单例子,你有十块钱现金可以去买两块钱的菜或五块钱的菜,但 如果你只能去特定超市用代金券消费,那么你可能只能买八块钱的菜,反正你的代金券在其它地方用不了。
2009年的一张代金券,阿根廷从九十年代开始就喜欢制定代金券政策,但并未有很好的效果
并且,对好不容易降低通胀的米莱政府而言, 由于代金券无法再经济循环中自由流通,肯定会扭曲市场中货币的流动性 ,政府的政策工具难以发挥作用,影响对通胀的控制和经济运行的稳定。
说到底,本质上米莱希望通过如此极端的方式促进阿根廷的就业情况,道理也很简单,没收入,饿肚子,先让更多人有收入再说。
因此许多人为米莱经济学摇旗呐喊,但阿根廷媒体现在失望的发现,巴西在左翼领导人卢拉的带领下,失业率创下了新纪录。《解密报》在头版中以 “在米莱‘裁员’的同时,巴西的失业率创下记录” 为标题,指出 “在米莱让成千上万家庭流落街头之际,巴西的失业率却出现了历史性的下降(原文如此)” ,并创下2012年以来的最低失业率(见下图)。
阿根廷媒体发布的巴西失业率数据,2024年底,巴西失业率已经下降到6.1%
反观阿根廷,根据阿根廷政府的相关报告, 该国非正规劳动力已经占到该国总劳动力的40% ,其中五分之三是贫困人口。又据阿根廷政治经济学跨学科研究所 (IIEP-UBA)的最新数据显示,到2024年第三季度, 阿根廷五分之二的劳动力没有社会保险,比2023年不降反升 。
一些主要非正规劳动岗位的行业,例如家政服务和建筑业,截至到2024年12月24日,分别减少了1.42万和10万个就业岗位。
最严峻的是年轻人就业情况, 非正规就业率达到惊人的63%,换句话说,超过六成以上的年轻人没有基本的社会保障,三个年轻人中就有两个没有固定工作。
但讽刺的是,年轻男性群体是米莱最大的票仓。
根据1月初的民调,米莱的支持率和去年同期仅小幅下滑,这得益于年轻男性群体对米莱的支持。而中产阶级、中老年人则是反对米莱的主力军。这是一个很有趣的政治光谱, 艰难维持家庭生计的父母们反对米莱,而他们的孩子则“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反而是米莱的拥趸。
但是总是有那么一群人鼓吹米莱经济学是多么的成功。
阿根廷日益活跃的路边市场
根据阿根廷央行近期给出的数字, 2024年阿根廷经济增长为负3%,阿根廷10月最低工资从2023年11月至2024年10月,累计下降28%。 阿根廷政治经济研究所(IIEP)则在报告中指出,2023年12月,阿根廷中产家庭每月水电气交通的平均支出约为215元人民币,到了2024年9月已经翻了五倍达到1010元人民币。
至于米莱经济学最被吹捧的数字,即米莱成功降低了阿根廷通胀和实现政府财政盈余,在阿根廷学界看来也不过是常见的数字把戏。
根据《彭拜新闻》的报道,阿根廷萨米恩托将军国立大学教授里卡多·阿隆斯基德表示, 米莱政府之所以能缓解通胀数字,主要是阿根廷政府统计单位采用了过时的居民消费模型 ,该模型中居民用于公共服务的开支比例并未扩大,显然是不正常的。
因为水电网气交通成本都在翻倍增加,但该模型没有提高这些项目在统计中的权重。而被当做主要参考的项目中, 人民由于贫困,在住房、餐饮、医药、服饰方面的支出大幅减少,所以自然看起来通胀数字会特别好看。 阿隆斯基德强调,“这是政府在利用方法上的漏洞,得出了一个看上去很漂亮的数据。”
另一位教授,巴克内尔大学的韦尔内戈教授则指出,米莱政府先将比索从400比索兑1美元贬值至800比索兑1美元,然后每月再保持贬值2%的幅度。之后人们只会关注后续长期的稳定数值,而忘记了前面的“突然崩塌”,但 结果其实都是一样的,无非一个数字游戏罢了。
想要改善阿根廷的经济形势,开源和节流都很重要。
在开源方面米莱非常矛盾, 他试图吸引国际知名企业和新兴产业投资阿根廷,但却颁布了限制外汇流入和流出资本管制令,让外资对阿根廷望而却步。 显然,这并不符合市场经济的做法。
在产业发展方面,无论什么产业,阿根廷在2024年的表现都不亮眼——除了肉类出口。根据阿根廷农业发展研究所 (IDAA) 的数据显示 ,2024年阿根廷肉类出口创下历史新高,与前年同比增长了 12.6%。
中国市场进口南美牛肉价格一度跌至20元一斤,比阿根廷国内还便宜
但 阿根廷国内肉类消费量也恰好同比下降了12.6%,产量也下降了7.1%。 对国外而言,阿根廷牛肉因为比索贬值,更便宜了,所以出口量大幅增加;但对阿根廷老百姓而言,肉类价格越来越贵,吃不起了。而受制于糟糕的经济环境,即便出口猛增,阿根廷肉类产量也下降了。
在阿根廷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最常见的牛肉部位价格从前年大约15元人民币一公斤(两市斤)上涨到今年70元人民币一公斤(相当于35元/市斤)—— 这价格甚至比出口到亚洲市场的价格还要贵。
除了肉类消费,阿根廷几乎所有消费者支出都是挫败的。根据阿根廷中型企业联合会 (CAME) 在1月5日发布的报告显示, 2024年全年阿根廷零售业同比下滑10% ,化妆品和药品销售下滑的最厉害,均超过20%。
米莱另一个漂亮数字是政府实现财政盈余。这个其实没什么好说的,强制裁掉五万多名公务员,关闭了超过三成的政府部门,变卖了大批国有资产, 寅吃卯粮不可能根本性的解决问题 。可是即便如此,阿根廷的政府盈余也不过从前年的负3%左右增加到今年的正增长不足2%。
但是,所有人都在说米莱经济学很成功,反正我不希望生活在如此“成功”的国家里。